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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6月19日下午,笔者随县新四军研究会会员参访团一行从南京归来。途经白马公路大桥时,凭窗一睹与该桥并峙的合济古桥——它俨如一位安详的老者端坐于江面上,傲视苍穹,笑对大地,日夜守望着流淌不息的母亲河,已长达整整一个世纪,令人肃然起敬。车上好几位同道触景生情,大发感慨,纷纷盛赞白马民众对它的保护功不可没,为百年来邑东尚有此等历史文物存留而暗自庆幸。殊不知,隔天便传来噩耗,一场不算太大的降水,瞬间竟将它无情地吞噬,宣告了这位“长者”寿缘的终结。
百年岁月,合济桥跨越清末、民国以迄新中国三个不同时代,经磨历劫,命运多舛。它曾饱尝疾风暴雨的侵袭、滔天洪水的冲击而安之若素,似劲松不倒;它曾接受血与火的战争洗礼,在倭寇的淫威下不屈不挠,昂首挺立;它曾横眉冷对上个世纪70年代某些主张“拆除”者的喧嚣聒噪,悦颜激赏更多维护者的正义呐喊,宠辱不惊,坦然处之。尤堪称颂的是,它充分履行自身固有职能,任由万人踩踏,千车碾压,负重耐劳,无私奉献,为沟通浦邑同外埠的交流、推动地方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建立了不朽功勋。它,承载着白马民众的苦和乐,见证了江岸村镇的衰与兴。它是后代当倍加珍视的“古董”,为何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呢?惜也,痛哉!
合济桥,乃清末及至民国时期邑境浦阳江上先后建成的六座石拱桥之一。解放后,六桥中的通济桥、浦阳桥(南桥)、普义桥、夏禹桥,或淹没于库底(通济桥水库),或拆除重建,或易址另筑,早已改换原貌,惟湖山桥(亦名中江第一桥)与合济桥依然故我,雄风不减。而新近合济桥的悄然消失,眼下,邑中配称“古”者恐怕就仅余湖山一桥了。
据相关史料载,合济桥于清宣统元年(1909年)始由张凤池、张焕、张森、吴耀光、傅善政等当地热心人士创议募捐修建。此前,向有木桥、渡船接济行人,“惟遇春夏之交,霖雨连绵,山洪暴发,舟一失势,辄下饱鱼鳖”。于是,张、吴、傅诸先贤即合议兴筑石桥,并成立桥会,分铨董事,各任厥职。两岸数村民众踊跃响应,有钱抖钱,有力出力,嵩溪村则捐助石灰等建材,共襄善举。民国元年(1912年),七个桥墩甃至水上;二年造成桥洞;三年铺就桥面。“众心喜甚,遂行圆桥典礼。维时桥下水明堂(用块石铺砌河床)尚缺,西东洞半犹未砌,西岸桥路亦未开筑”。“至七年(1918年)重兴,而旧捐不纳,新款未筹,无从着手。幸蒙地方急公之士彼此捐助,于焉,筑成西岸桥路并洞半水明堂,接造中亭一座、大殿三间、两边厢屋十间、门廊七间、戏台一座,前殿左右塑佛像多尊,以崇祀典”。显然,工程浩大,而经费悉取之于民,倍感艰难,足见建造该桥之不易。民国十一年(1922年)夏秋间,蛟水大发,一连五至,合济埠受灾尤烈,该桥遭局部毁坏。翌年再行劝募,修复如初。桥虽受损,然并无“垮塌”之虞。桥面路表原铺石板,民国二十一年(1932年)浦钟公路通车,始添铺泥沙,沿作公路桥梁。
民国三十年(1941年)四月,日寇入侵的战火延烧至浦邑。翌年三月,驻扎豪墅的中国陆军第四十九军一零五师,主动炸毁合济桥桥面约三四丈,并协同民众破路(破坏浦钟公路),意欲阻滞日寇铁蹄践踏邑壤,拯救众多生灵免遭涂炭。但此举并未让疯狂野蛮的侵略者却步,日(伪)军在桥面被毁地段铺搭了木板,俾部队和军运车辆临时通行,还将桥东端宏伟轩敞的禹王庙及合济庙纵火焚烧殆尽,另修筑碉堡固守,禁止行人从桥上通过,使杠梁蒙尘,民众受辱。
抗战胜利后,沪上著名实业家、邑人吴士槐先生以其母名义出资将该桥修复,故衔接之痕新旧分明。
解放后,人民政府拨款对该桥全面整修加固,使之成为浦邑连接诸、绍直达省城杭州的重要交通要道,发挥了其他同类桥梁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。
古代诗人咏赞桥梁,曾留下“长虹卧波”的名句。以普惠行者、便利交通为己任的合济桥,虽远谈不上精巧、侈丽,但它却安于清贫,其气势不失雄伟,几经磋磨,其风骨无改坚挺。想当年,登临桥上举目四顾,东墅岭,南官岩,北球山,西则百里平畴,旖旎风光尽收眼底,定会勾起多少亲近过它的人美好的回忆。诚然,也有为它惨遭毁损而惋惜以至垂泪者——该桥建竣时,两旁各墩上方均嵌有呈条块状、以义乌六都石琢就的名士题刻,谓之“合济八景”:康侯雪影、墅岭栖霞、芦塘印月、广德钟声、球山夜读、荷坞樵歌、湖畈春耕、柳溪渔火。极富诗韵的铭文,描摹出彼时那些平淡之中堪夸奇绝、后则日渐遁形隐迹的自然及人文景观,亦寄寓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先贤们对故乡的无比挚爱、无限眷恋之情。然而,长年累月风霜雨雪的侵袭,北面桥墙的题刻已模糊难辨,似无从指责,骂却该骂“文革”十年浩劫中痴愚者对南面桥墙题刻的人为涂抹(以水泥覆盖)。镌有名士题字(或图画)的石匾(石碑),毕竟经由能工巧匠精雕细琢,当视为多人合作的艺术品,颇具历史文物价值,弥足珍贵。既已面世并留下来的东西,故意去毁掉它,且无法补救挽回,颇有学识、见地的人闻之怎不痛彻心脾?!
话又说回来,毁损题刻只是淡化了桥的相关内涵,但整个实体尚存,多多少少还会给邑人一些心灵抚慰。时至上个世纪70年代中后期,由于经济社会的日益发展,合济桥如再沿作公路桥梁以用,的确不堪重负,于是,另建白马公路大桥势在必然。此间,某些人便提出“拆除合济古桥”的动议,立即招致白马民众的强烈反对和阻止。民意不可违,民心不可侮,以至后来才有了白马公路大桥与合济古桥并峙的结果。新桥已投入使用,古桥亦当列入历史文物予以重点维护,何况古桥与新桥仅百米之隔,它以自己苍老的身躯为新桥充当屏障,减缓了江流对新桥的侵蚀,仍在倾情奉献余热。当然,它的瞬间垮塌,除了洪水骤至之外,若细究,想必还有其他理不清的诸多原因。
古桥已随江流去,警醒今世邑中人。诚如一位笔友告诫:“浦江有万年的灿烂文明,先人们创造了许许多多让我们引以为豪的浦江骄傲。古建筑、古桥梁、人文景观、文化遗产……至今还有不少,它们会重蹈合济桥的覆辙吗?这一切的一切,可千万不能再毁于我们这一代人手中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