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漫长的农耕历史长河中，耕牛一直被农家视为宝贝,是农家举足轻重的一份重大家产。耕牛的交易与田产、房产一样重大。在这个耕牛买卖中，买卖双方都会雇请中介人代理，犹如当今的诉讼，原告与被告都会各自雇请律师代理一样，整个交易过程，计价还价，全程由“牙郎”全权代理，而双方牙郎间讨价还价的“行话”，外人听来如同“外国话”，他们的“行话”被人戏称为“黑话”。
　　笔者近日登门拜访了黄宅镇钟村“牛牙郎”世家、已是七十余岁的资深牛牙郎钟道彩。钟道彩的祖父与父亲都是“牛牙郎”，父亲钟士树，是诸(暨)义(乌)浦三县有名气的牛牙郎，人称“买牛树”。当我说要公开揭密“牛牙郎”行话时，情不自禁地感叹：“如今农村已经少见耕牛踪影了，从前县内的‘八月十三’、‘二月廿七’、‘二月十九’、‘三月三’、‘十月廿十’等因庙会形成的交流会，主要是耕牛交流，牛市是交流会中最重要的市场。每逢交流会，从诸暨、东阳、永康、义乌、兰溪等邻县及县内四面八方的各种各样、大大小小的耕牛就会源源而来，少则数百头，多则上千头，各路牙郎也云集牛市。解放后，每次交流会，市场筹委会都会成立‘耕牛交易处’，叫我充当评价员……”
　　钟道彩说“我们的行话主要是价钱的数字，外行人确实是听不懂的。(以下皆为音译)如十这个数字叫一‘一y’；二十叫‘落别’；三十叫‘一挪’(音no)；四十叫‘一歇’(音xie)；五十叫‘一叉’；六十叫‘一乎’；七十叫‘一槽’；八十叫‘落花’；九十叫‘落脚’；一百叫‘一直’；十一叫‘涡子’；十二叫‘瓜调’；十三叫‘瓜挪’(音no)；十四叫‘瓜苏’；十五叫‘瓜泼’；十六叫‘瓜灶’，也有叫‘一斤’；十七叫‘瓜税’；十八叫‘瓜趁’；十九叫‘瓜头’；廿一叫‘调镬’；廿二叫‘穷都’；廿三叫‘调挪’(音no下同)；廿四叫‘调苏’；廿五叫‘调目’；廿六叫‘调灶’；廿七叫‘调扇’；廿八叫‘调趁’(音cheng)；廿九叫‘调头’；卅一叫‘挪黄’(音no，下同)；卅二叫‘挪调’；卅三叫‘两挪’；卅四叫‘挪苏’；卅五叫‘挪目’；卅六叫‘挪灶’；卅七叫‘挪扇’；卅八叫‘挪趁’；卅九叫‘挪头’；四十一叫‘歇涡’；四十二叫‘歇调’；四十三叫‘歇挪’；四十四叫‘两歇’；四十五叫‘歇目’；四十六叫‘歇灶’；四十七叫‘歇扇’；四十八叫‘歇趁’；四十九叫‘歇头’；五十一叫‘叉镬’；五十二叫‘叉调’；五十三叫‘叉挪’；五十四叫‘叉苏’；五十五叫‘两叉’；五十六叫‘叉灶’；五十七叫‘叉扇’；五十八叫‘叉趁’；五十九叫‘叉头’；六十一叫‘呼镬’；六十二叫‘呼调’；六十三叫‘呼挪’；六十四叫‘呼苏’；六十五叫‘呼目’；六十六叫‘两呼’；六十七叫‘呼扇’；六十八叫‘呼趁’；六十九叫‘呼头’；七十一叫‘槽镬’；七十二叫‘槽调’；七十三叫‘槽挪’；七十四叫‘槽苏’；七十五叫‘槽目’；七十六叫‘槽灶’；七十七叫‘两槽’；七十八叫‘槽趁’；七十九叫‘槽头’；八十一叫‘花旺’；八十二叫‘花调’；八十三叫‘花挪’；八十四叫‘花苏’；八十五叫‘花目’；八十六叫‘花灶’；八十七叫‘花扇’；八十八叫‘两郎花’；八十九叫‘花头’；九十一叫‘脚旺’；九十二叫‘脚调’；九十三叫‘脚挪’；九十四叫‘脚苏’；九十五叫‘脚目’；九十六叫‘脚灶’；九十七叫‘脚扇’；九十八叫‘脚趁’；九十九叫‘两郎脚’。记住了这些‘行话’，就等于拿上了吃‘牛牙郎’这一行饭的准入证，这‘行话’在金华八县及诸暨牛市行业中都通行”。
　　“你能具体说一下这些行话的运用吗？”我向钟道彩老人讨教。钟道彩说：“卖方的牙郎开价大多零数到百位，如开价‘瓜调’就是一千二百元，开价‘两挪’就是三千三百元，四千四百元叫‘两歇’。买方牙郎的还价数目其零数可以到个位。如开价一千二百元的，买方可以说退‘一直’(100元)不行？如果卖方还是咬牙不放，买方会还价：那么退‘一叉’(50元)吧。如果卖方还是不放，买方那会说：那就退个‘歇目’(45元)，我肯出这个价，再不放手我就算了。有时卖方代理牙郎会说：你如果存心要买的话，我可以让你‘调目’(25元)。再退我是不退了。”
　　牛在乳齿阶段叫“和口”，如同人的孩提年龄。待乳牙全部脱落长出八个恒牙(牛只有下齿，没有上齿门牙。这个现象我从钟道彩处才第一次听到，先前我一直以为牛像其它动物一样有上下齿的，尽管我放牛多年，却一直没有注意它)，这个时候叫“叉口”，如同人的青壮年岁月。牛齿上的黑斑都磨光了，牛的这个年龄叫“白口”，如同人已进入老年。而黄牛又不同，黄牛牙齿布满横晕的时候正是它身强力壮的年龄，当它的横晕变成圆圆的“心晕”时候，说明它已经老了。
　　我与钟道彩说话间，他的夫人插进话来：“他父亲临死时还在床上叫他站在床前给他教这些‘黑话’。”“不懂黑话，进不了威虎山嘛。”我打趣。“她哪会懂！”他嗔怒，接着说：“要是在从前，给我一千元也不会公开说出来。说不来行话，就会被人认作‘外行’，不懂‘一呼’‘一叉’是什么意思怎进入牛市去？谁会当你是一个牛牙郎？同行人当然不认可你，还会因为你是‘野牙郎’而驱逐你，这口饭有那么好吃吗？可惜许多人做了一辈子牙郎，哪怕他对牛的好坏辨别十分本事，但由于这些行话说不周全，在同行中仍旧出人头地不了。所以懂这些行话的人决不轻易给人传授，只肯授给‘嫡传弟子’，或作为祖传‘秘笈’代代相传。”
　　钟道彩感慨地说：“我的父辈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耕牛会不耕田，牛市会绝种，也想不到代代相传的牛市行话会作废，我也想不到会做了末代牛牙郎。行话在牛市中传承了多少年代我也无从考证，但它毕竟是基层群众创造的一种行业文化，并曾经让多少人迷惘，曾经让多少人用以谋生并因精通它而出人头地，赚过大钱……”钟道彩的口气充满对以往辉煌日子的怀念、对历史变迁的苍凉与无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