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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笔:弯弯山路背竹人

转载 2014/04/14 10:30:42 发布 IP属地:未知 来源: 作者:徐水法 3590 阅读 0 评论 2 点赞


弯弯山道背竹人

 

一、

每一次回家去,除了陪父母坐下闲聊家常,我最喜欢的就是在村头村尾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,遇上父老乡亲叔伯婶姨,就站下和他们说一会桑长麻短。

国庆节回家,如往常一样,走在我熟悉得如自己手掌心纹路一样的村道里。阳光温煦,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村人纷纷相互寒暄,每个人的脸上喜气得如同这十月的阳光灿烂。

村前原先凹下去的几丘田,新筑成了一口塘,清洌洌的水,波光粼粼,一如村人脸上荡开的笑容。塘的外沿,就是通往邻县诸暨的庙下岭,屈曲如龙,盘旋在陡峭如壁的龙门山间。

我刚站到庙下岭顶的土地庙前,还没来得及享受来自山下茂林修竹间吹来的阵阵清风,意外的看到堂叔背着一株长长的毛竹,从庙下岭走向山顶、也就是村口走来。只见他,右肩上是十几米长、百来斤重的毛竹,搁在左肩上用以借力的搭拄头,向上挑着竹身,借此分去右肩的一些压力。右手压在竹子上,主要是为了平衡竹身,同时在上坡下坡时,可以调节身前毛竹头的高度。稍有不慎,毛竹头撞到路旁的土坎,就有可能失去整株毛竹的平衡,轻则毛竹滑下肩头掉落,重则连人带竹摔倒,甚至滑下山去。六十多岁的人了,远远看去,步子很稳,一步步走在上岭的石阶上,从他一开一合不停喘气的嘴上,谁都可以看出,毕竟年岁不饶人,这株压在肩上的毛竹,让他上岭走得不太轻松。

相同的场景,不同的是这样的场景里,背毛竹的人是我。把时间上溯十五年,我在外面打工的经年不息中,偶尔抽时间回趟家,我会和父亲一起,把他在隔条深深山谷的对面自家竹山上砍好的毛竹,一次次下山、涉谷、上岭,背到村前晒场上,等待收购毛竹的客商上门购竹变钱用以贴补家用。再往上五年、十年,我还在老家山里莳弄农事时,这样的背竹对我来说是常事,养蚕、采茶、砍竹换钱都是村里人来钱的手段。

背毛竹是个技术活,山路狭窄,弯道很多,我的个子又不高,涉谷、上岭,总是顾此失彼,险象百出,经常把自己吓出一身汗。有一次我背着一株大毛竹,穿过竹山下的谷地,迎面一道三尺多宽的山涧,只要一步跨过山涧,就是上岭的山路。站在山涧边,我先稍稍放松右手的按力,让竹头翘起一些,不然容易撞在上岭的路坎上,因为毛竹长,我人又矮,竹头稍微翘起,竹尾已经触到身后的田塍了。没办法,我只好把竹子微微斜一下方向,离开田塍,抬腿一跳,人是过了山涧,肩上一松,毛竹已经离开肩上了。再一看,自己笑了,原来矮小的我在跳过山涧时,前面高翘的毛竹头撞在高高的土坎上,后面长长的竹梢头则拄进身后田塍的土里,就像一根独竹桥刚好架在我的头上。没办法,只好从山涧跳回去,拖着竹梢头把毛竹重新拉到路上,幸好毛竹头已过山涧,我又跳过山涧,抱住竹身,硬把毛竹拖过山涧,再弄上肩膀,继续往岭上前进。

上岭的路都是曲里拐弯的,我一会左肩,一会换到右肩,尽量不让毛竹前面顶住土坎,阻住我上岭的步子。遇到一个个小转弯,我又得很小心地前后兼顾,生怕一不小心,前后或撞或顶住土坎,你再用力,那就很容易变成连人一起荡出路外,随毛竹掉进山下。幸好大多数时候父亲和我一起,有时候他会不嫌其烦一遍遍提醒我上岭下坡的注意事项,让我一次次躲过因为没有经验带来的危险,安然无恙背着毛竹到达目的地。

 

二、

看过很多师友写过自己的文学经历,其中不乏很多抱着远大志向什么的走上文学道路的。我误入文学创作这条“不归路”,前后已经快三十年了。回首自己当初选择爱上文学,居然是缘于赌气和无聊,一路走来,始终不渝。至今想起,反倒觉得这或许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,不然,为什么三十载寒暑都改变不了自己这份挚爱和执着呢?

最初的记忆应该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第一个元旦来临之即,还在中学里求学的我当时是语文课代表,在迎接新年之际,接到语文老师布置给我的一道课外作业题,为了出好新年第一期教室外的大黑板报,我必须完成一首迎接新年步入八十年代为主题的诗歌。几经努力,一个连诗歌的体裁特征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年,居然写出了一首“当我们跨入八十年代时”(大意语)的诗歌。至今记得一共写了五段,首尾是引入主题和表明态度,中间三段我记得其中有“长出一对翅膀”“练成一双铁脚板”等等。就是这样一首近乎口号的分行文字,被语文老师表扬了,后来就被登在学校大黑板上。可气的是,有天放学后,我也站在黑板前看其它文章时,听到学校教导主任正在说我的诗,“这样的诗,我们的学生是不可能写得出的,肯定是那里抄来的。”我当时正站在他的边上,胆小的我不敢为自己分辨,只能恨恨地在心里说,“这学校里的黑板算什么,以后我要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,让你看看。”

只不过这是孩子的气话,事后我也就很快彻底忘记了。一直到后来,因家境原因,我没有参加高考回家务了农。辍学回家两年,除了偶尔看看书外,生活的感受最贴切就是两字:无聊。因经济的窘迫,我没钱买书,村里很小,不到百户人家,没有耕读之家,更不必说诗书传家的书香门第。我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白天和父亲一起上山下田,晚饭后,借一辆自行车到十几里路外去借书。几天后看完,又重复一次月光下借书记。当年在公社中学读书时,凡家里有书的同学都是我的好朋友,至今记得有个姓周的同学家里都是金庸、梁羽生等的武侠小说,另一位姓陈的同学家里有上百本连环画,他一般不外借,我一去就猫在他家看。我记得有次和几个伙伴去邻县诸暨一个村看戏,吃饭时发现我家一个老亲戚家里有好多书,我连戏也不看了,连续三天躲在他家里看书。几天后回家才知家里人正着急呢!说同去的几个伙伴早回家了,几天不见人影的我会不会出什么事啊! 

村里的同龄人除了读书的,剩下的少数出门求师学艺,窝在家里的,大多白天干农活,晚上和雨雪天就牌九麻将相伴。借书借不到,平时连可以聊聊知心话的伙伴几乎没有,心里的悲哀真是难以用言语述说得清。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中学里那首诗是往事,对啊!我可以拿起笔来写啊!可是真正想写了,拿起的笔似有千斤重,一个农村里戴帽中学的学生,想不自量力的去叩开神圣的文学之门,无疑是近乎天方夜谭一样的事。

于是,我想着求学,得知《鸭绿江》杂志在开办文学创作函授班,一年的学费只要十元钱。我求神拜佛,不知碰了多少次壁,最后从三个人那里凑了七元五角钱,没办法,最后几乎是死皮赖脸的什么招都用上,才从最疼爱我的祖母那里讨得二元五角,也终于报上了《鸭绿江》杂志的函授班。应该是一九八四年四月吧!我的一首小诗刊发在当月函授版“文学之友”上,这是我写的东西第一次变成铅字。从此,视文学为情侣,无可救药也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她,一直至今,这是后话。

一九八五年跟人去青海打工,那里上班时两班制,白天做十二个钟头,休息十二个钟头,都是最苦最累的体力活。即便如此,我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书。中途因为一次生病,出院后让我因祸得福,我被照顾安排在工地值班室,平时值班,炊事员送饭来,我负责送到同伴们干活的地下坑道里。由于值班,我就有机会认识水电部四局的正式员工,让我得以从他们那里借到各种书籍。那年秋天我返回浙江老家,有位姓王的朋友看我这么喜欢书,送我一套上下两册的《古诗今选》,至今我仍视为璧珍,好好收藏着。值班时干的活不多,反倒是学习写作的时间相对富裕,我记得我那时在值班室写的东西中,其中一篇题为“慈母的歌”获得了县里征文的三等奖,那是我第一篇获奖作品。

缘于那篇征文得奖,我当年就读的母校在次年找到我,请我去学校代课,我一想这更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,尽管只有四十元代课工资,我还是乐此不疲,非常敬业。由于走出了我闭塞的山村,在代课期间,我开始结交文友,后来又组织文学社,定期活动,刻印文学刊物。可惜就在大家兴致勃勃的时候,县城里有人邀我们全体加入一个全县性的文学社,说是会请名师讲课、印刷社刊,还有定期举办文学活动等,结果这个文学社除了举行成立仪式外,从此销声匿迹,连带我们自己的小文学社也彻底散了。

随着年岁渐长,菲薄的代课工资连我一个人的生活也日渐窘迫。于是,我辞职另谋职业,再一次走上了颠沛流离的辗战打工生涯。进铸造厂学翻砂工当学徒,到建筑队拉翻斗车做小工,记得在上海郊区的租房里,大热天就穿个短裤看书,旁边放一大盘水,汗流浃背了,就绞一把毛巾擦擦汗再看。在甬江边的建筑工地上,几个人住在毛竹为架、油毛毡作顶、帘子一样的脚手片为墙的简易工棚里,床也是毛竹为脚、竹编脚手片为床板的。雨天不好干活时有同伴在我们屋里打牌,我就拿一本书撑着伞到甬江边的径达一二米的水泥涵管里,斜倚着身子看书。没人打牌就躺在床上看书写作,有一次遇上刮台风,晚上把我们两面墙上的竹编脚手片刮跑了,我写的一首打油诗里有这么一句,“风吹竹墙跑,待晓卧看景”,没有诗意,却是当时的真实写照。

后来成了家,依旧是代课教师、企业员工,一路跌跌撞撞走来。一直到新世纪初,打工十七年的我,筹资在县城开了一家借以养家糊口的文具图书店,一来希望通过做生意改变四处打工入不敷出的拮据生活,给家人一个相对稳定的家,另一方面开书店可以实现我多年的愿望。面对成排的书架,琳琅满目的各式精美书籍,我可以像一只老鼠掉进米缸一样,大快朵颐啊!

走出大山天地宽,近十年来我一直这样形容自己。也就是说直到近十年来,我的生活相对稳定了,我的文学创作也开始渐入佳境了。一来到县城后,接触文友,和文友交流日益频繁,学习写作的时间也渐渐多起来了,个人阅历和积累的知识日积月累,写作开始,慢慢走上轨道,散文、小小说陆续在省内外公开报刊得以发表、转载和获奖。尤其2004年后,我开始走出县城,到郑州、北京等全国各地访师拜友,虚心求教,尤其小小说创作,得到了许多名家大师的指点,使我受益良多,进步神速,也因此取得了一些成绩,得到了业界的好评和肯定。

 

三、

山道弯弯,我看着堂叔有些吃力地背着毛竹,一步步走上岭来,我站立半晌无语,心里百感交集,触动情怀而感受万千,甚至忘记了上前去帮堂叔背一段路,为他分担一些重负。

回想自己二十多年走过的文学创作之路,不正如这一条屈曲盘旋逶迤而上的庙下岭吗?自己就是那个背竹人,在肩负生活重担的同时,小心翼翼地趔趄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,生怕一不小心,或头触在路旁的土坎上,或脚下一滑掉进山下丛林,……所幸,凭着自己坚定的信念,坚强的毅力,一路披荆斩棘,忍常人之难忍的艰辛,二十几年如一日,坚持下来了。

于文学之殿堂而言,我这二十多年的坚守和努力,取得的一点菲薄成绩,只能算是稍窥门户而已。于我的庙下岭,就是说只走了岭脚的数十石阶,抬头仰望岭顶,真的堪称“路漫漫其修远兮”。余生的岁月里,我想还会一如既往的,背着我神圣的文学之竹,不管上岭的路途如何险峻,山涧也罢,转弯也罢,无怨无悔的,义无反顾地一直走下去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——原文发表于《浙江作家》2014年第2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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