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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明亮欢快的小钹、小锣、唢呐声在这古镇天空飘荡时,这青石板街道上便出现了送嫁迎亲的队伍。看着这眼花缭乱的嫁妆,镇上的人都说,瞧,那对樟木箱上挂着的铜芯(同心)梅花锁,好看,真好看。谁都知道,这铜芯梅花锁是镇上一个叫郑五的锁匠做的。
郑五的锁铺开在镇上小北门处,他的生意一直很好,因为他能制作各式各样的锁。空闲时,郑五喜欢倚在门框上,抽着旱烟,看着锁铺对面的戏台。因为戏台上常有本地什锦班在吹拉弹唱,也有外地的越剧、婺剧戏班子来演出。郑五除了看戏,跟着哼上几句外,还常把外地戏班子装乐器、道具箱上的各种锁一一收入眼底。
最近镇上做戏,郑五总会看到一个身着学生装的女孩子,呆呆地站在戏台斜对面那棵桂花树下,一动不动。郑五想,这个叫灵儿的小姐,为什么会如此着迷地看戏?为什么?
那天,郑五锁铺来了一个演戏的小后生,他看了看锁铺里的梅花锁说,师傅,能否给我定做一对?郑五点了点头,说,如果我没猜错,你就是演婺剧《虹霓关》里的王伯当。小后生笑着点了点头。郑五想,瞧这俊朗小后生,不在台上,哪像个戏子?更像书香门第家的公子。
二天后,就在戏班子收拾家当准备离开镇时,那小后生也来锁铺取走了定做的一对铜芯梅花锁。小后生走后,当郑五的目光越过戏台前戏班子人群,停留在那棵桂花树下的灵儿身上时,不由一怔。只见灵儿笑着奔向小后生,小后生笑着把其中的一把新铜锁挂在了灵儿胸前。然后,俩人笑着回头望了望郑五,又手挽手同时跳上了一辆马车,再然后,马车就往镇北面奔跑起来了。
郑五想不明白,灵儿可是镇上李府家的二囡,是大家闺秀,为啥同这戏子好上?从见到小后生第一眼时,郑五就想,如果自己儿子在的话,也该是他这么大了。
镇上的人都知道,郑五儿子出生不久,他就将一把铜锁挂在了儿子胸前。那把锁是郑五花了不少心血做的一对梅花锁中的其中一把。那年,不知为啥,他三个月大的儿子突然失踪,寻找无果后,他那漂亮的女人就跳入了浦阳江。
1942年,当战争烟火开始在小镇天空弥漫时,不少人选择了出走,或者逃离,郑五没有选择,他说他要等一个人,一个常在梦里出现的人。空闲时,他仍然倚在门框上,抽着旱烟,呆呆地看着对面空空的戏台和那棵桂花树。他很久没看到戏了,也没有见到那个小生和灵儿了。
后来,人们传说,灵儿与一个演小生的戏子私奔了,那小生姓白,金华人。李家花了不少心血,费了不少钱物去寻灵儿,但都杳无音讯,最后辞退了全部佣人和那个叫花四的管家,只留下了一幢空豪宅。
眼睛一眨,就过了半个世纪。郑五的儿孙们都在镇上办起了锁厂,生意很红火,但郑五的背更驼了,头发更白更稀了。郑五常对儿孙们说,他很想见一个人,一个常在梦里见到的人,不知能不能见到了。后来,郑五病了,病得很重了。有一天,一个鬓如银霜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郑五病床前,男人就是白小生。
白小生老了,但他的目光没老。白小生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巧玲珑的铜锁问郑五,郑五师,还记得这锁吗?
这把铜芯梅花锁的锁体呈桃形,上层刻有一喜字,下层刻有一朵梅花。喜字刀法灵利、流畅,梅花刀法园润、浑厚,二者相得益彰,堪称一绝。
郑五伸出颤抖的手抓住锁,摸了又摸,瞅了又瞅,然后点了点头。
爹!儿来看您了。扑通一声,白小生跪下后,哽咽了。
郑五笑了,流泪了,嘴角微微动了动。
白小生贴近郑五说,当年离开这后,他去了延安,后来组织上又派他去上海国民政府任职。后来,他要撤离大陆时,那个身无分文的花四突然找到他,拿着这把锁说,给我钱吧,因为你不是金华白府家的人,郑五才是你亲爹。当年我做这一切,就是为得到白家的大烟。再后来,他去了台湾……
郑五的嘴又动了动,然后,“灵儿”两字便游进了白小生心里。
白小生说,当年灵儿随他去了延安,后来,在江南一个叫吊桥镇的地方,灵儿和她的战友为掩护一位中共高级领导人途经此地时,遭到了日军的伏击。在突围时,她牺牲了。据当地为新四军收尸的百姓说,他们看到了一个死后的新四军女兵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铜芯梅花锁……
郑五落泪了,尔后,他的嘴再次动了动,“白府”两字又闯入了白小生脑海里。白小生又说,其实他13岁时就知道白家贩卖大烟了,后来,白家败了,是一个戏班班主带走了他,那个班主是个有学问的中共党员……
郑五又笑了,他就这样笑着闭上了眼。
后来,白小生定居在了老家镇上,空闲时,他常去公园唱婺剧,他还唱小生段。人们说,他的唱腔韵味浓厚,像醇酒飘香。
一位收藏家偶然看到这对工艺精湛的铜芯梅花锁后,爱不释手,想高价购买收藏,白小生听后笑笑,摇摇头。收藏家不知道,白小生早为这对梅花锁找好了归宿,那就是,国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