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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浦江老师眼中的宋濂之浦江情缘

转载 在线管家于 2016/03/26 23:00:12 发布 IP属地：未知 来源：网络 作者：张方镇 4724 阅读 0 评论 7 点赞
一、浦水汤汤 师恩绵长
       在我的脑海中，他是一位学识渊博、温和善良的长者，身形伟岸，面容和蔼，眼神深邃。拈几绺长须，或在青萝山房执卷而读，或在东明精舍侃侃而谈。他是浦江的文化宗师、精神领袖——宋濂先生。
       很难想象，浦江的历史如果少了宋濂，那会是多么的苍白。先生的精神品格已经融入浦江的山山水水，融入浦江的文化血脉，成了滋养浦江人文精神的重要养份。
       先生不是土生土长的浦江人。原居金华潜溪（今金东区傅村镇），宋濂世系中脉络可稽的远祖是唐代宋宪，官至大理丞，居住在都城长安，后世辗转迁至金华。
       宋濂聪颖好学，年长后四处求学。十九岁时，到金华城拜远近闻名的理学大师闻人梦吉为师。在师事闻人先生期间，曾到浦江拜谒吴莱。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来浦江。吴莱，字立夫，号渊颖，又因在浦阳江源头深褭山（“褭”音“鸟”， 深褭山在今浦江前吴乡）读书，人称“深褭先生”。吴莱父亲是集贤殿大学士吴直方，父子俱有文名，《四库全书总目》评价吴莱“在元人中屹然负词宗之目”。
       金华城到浦江相距六十多公里，并没有挡住宋濂求学的脚步。宋濂自叙：濂年二十时，颇有志文辞之事，往拜渊颖先生吴公于浦阳江上，公曰：“尔欲学文耶？试为《拟秦王平夏郑颂》及《宋铙歌鼓吹曲》观之。”濂即撰述以上。公读已，微笑曰：“孺子诚可教，使稍收敛入于简严，则所向无前矣。”
入门考的出色表现，让吴莱对这位小自己十三岁的年轻人顿生好感，对之劝勉有加。而宋濂也深为吴莱的人品学问折服。在闻人先生处结束了三年的学习生涯后，宋濂打听到吴莱在诸暨白门设帐教学，便负笈至诸暨正式拜吴莱为师。在白门读书约一年时间，因要准备科举考试，宋濂辞别老师回潜溪。一年来的朝夕相处，谈学论道，师生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宋濂辞归时，吴莱甚感惋惜，设宴贱别，还特地赋诗一首，劝勉宋濂在今后的人生路上应不懈努力，不要随波逐流。
       宋濂回到家中，一边准备乡试，一边与吴莱老师互通书信，交流学习心得。在吴莱门下求学的过程中，宋濂也结交了不小学友。其中浦江人有宣岊（音“杰”）、郑深、郑涛、陈璋等。郑深、郑涛都是郑义门子弟。郑深与宋濂同门的时候，“昼同食，夜则共衾”，情同手足。郑深后来被丞相脱脱延请为儿子的老师，因教导有方，深受赞誉。皇帝了解情况后，让太子也拜郑深为师。皇太子曾问起郑深义门几代聚族同居的事迹，赞叹是人间祥瑞，亲书“麟凤”二字以示褒美。
        宋濂二十五岁前后又拜浦江人柳贯为师。柳贯也是当时文章大家，人称“儒林四杰”（元代散文家虞集、揭傒斯、黄溍、柳贯）之一。柳贯对宋濂的才华非常欣赏，在写给宋濂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：“前者所睹诸文，皆雄浑可爱。不肖阅人多矣，后进求如此者未见其比，为之喜而不寐。吾乡文献，浙水东号为极盛，自惭驽劣不足负荷此事，后来继者，所望唯吾友尔。吾友以绝伦之识，济以精博之学，若更加工不已，驾风帆于大江之中，孰敢御之哉？”字里行间充溢着赞誉褒美之情，并且殷切希望宋濂能把乡学发扬光大。
       柳贯去世后，宋濂和同学戴良整理出柳贯的文集四十卷，宋濂撰写了《待制集后记》。
       宋濂极其好学，只要听说哪里有学问家，他就不辞辛苦去拜谒求教。除了浦江籍的几位老师之外，宋濂还向“儒林四杰”中另一位名士黄溍（义乌人）求教，也曾去东阳拜访大儒陈樵。
       宋元以来，婺州（相当于今金华市所属地区）逐渐成为学术文化思想交流非常活跃的一个区域，并形成了自具特色的儒学——婺学。两宋之交的兰溪范浚，南宋金华吕祖谦、唐仲友，永康陈亮都是婺学的代表。地处婺州腹地的浦江，宋末方凤承上启下，传吴莱、柳贯、黄溍等人，再传至宋濂。而宋濂博闻而广学，集婺学之大成，遂开明代文章之派。
        可以说，浦江的文化风气和学术氛围将先生吸引到了这里，而先生学有所成后又毫不吝啬地反哺了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。

二、麟溪浅浅 念兹在兹

       宋濂七十一岁那年，因孙子宋慎牵连进胡惟庸党案，全家连坐被刑。宋慎与宋璲（宋濂次子）被处死，宋濂因太子与马皇后力救，被流放四川茂州。年届古稀，而远涉蛮荒之地，先生已经做好了永诀的打算。临行前，把文稿、画像托付给义门弟子郑柏，并赋诗一首：
平生无别念，念念在麟溪。生则长相思，死当复来归。
       诗中的“麟溪”即白麟溪，位于浦江县郑宅镇，发源于玄鹿山，穿镇而过。这条小溪孕育了“江南第一家”郑氏义门，而郑义门又因为宋濂先生的加盟而更加熠熠生辉。
       郑氏义门自宋时开始合族共居，至元末已历九世，人口多达二千余人，蔚为奇观。因为义门子弟郑深一度担任太子的老师，郑氏的名声一时在朝野传为佳话。丞相脱脱亲书“白麟溪”三个大字，刻石碑立于溪畔，肃政廉访使余阙篆题“东浙第一家”，翰林学士承旨月禄帖木耳题赠“一门尚义，九世同居”，皇太子赠“麟凤”二字。文人名士撰文题咏更是不可胜数。
       郑义门非常重视族中子弟的学习，在东明山南创建了东明精舍，让子孙年满十六岁者到这里读书。先后聘请过多位名士来义门执教，吴莱、宋濂俱在其列。这样一个孝义传家、风俗淳朴、诗书馥郁的地方，宋濂一到这里就被深深地迷住了，从此在这里读书、教书，后来索性将潜溪的家也迁到这里。
       据宋濂《萝山迁居志》记载，元重纪至元元年（1335），宋濂开始在义门执教，时年二十六岁。一直到至正六年（1346）正月母亲去世，其间住了十一年。至正十年（1350）二月，携家自金华迁于义门附近仁义里孝门桥，到至正十八年（1358）六月，其间在青萝山房住了八年。至正二十七年（1367）四月到洪武元年（1368）十二月，出任《元史》总裁，其间住了近两年。洪武十年（1377）退休到洪武十三年（1380）因宋慎事发，远遣四川，其间三年。前后所计，宋濂在麟溪住了二十四年之久。
       在义门当老师的这些年可能是宋濂一生中最感旷达惬意的时期。友人王祎这样形容此时的宋濂：“……或携友生徜徉梅花间，轰笑竞日；或独卧长林下，看晴雪堕松顶，云出没岩扉间，悠然以自适。”义门附近的山水除了麟溪、东明山外，还有玄鹿山、桃花涧、官岩山等，宋濂在教课之余，常带友生同去游历，体验自然风光的意趣，也留下了不少优美的诗文。
宋濂曾游历玄鹿山上的桃花涧、凤箫台、钓雪矶、翠霞屏、饮鹤川、五折泉、飞雨洞、蕊珠岩八景，并各题诗一首，序云：“予不作诗者十年，近寻兰至玄鹿山，左泉右石，争献奇秀。疑山灵欲钩致奇句，故使人情思烨然也。因赋诗八章，用玄漆书诸崖石。”其中《翠霞屏》诗云：古石不改色，绛绿自成围。谁裁一片霞，为我制秋衣。
       郑氏家族九世同居，上千人的大家族和谐共处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有一套体系完备的家规。这套家规叫《郑氏规范》，又名《旌义编》，它集教育、管理、惩戒等内容于一体，举凡家族成员的行为规范、权利义务、日常活动、奖赏劝惩都有明确的规定，非常便于操作和应用，成为中国历史上一部影响深远的治家规范。宋濂亲自参与了规范的编定，并撰写了序言《旌义编引》，对于规范的作用，他评价道：“……是编之行，其于厚人伦、美教化之道，诚有益哉！”
       明初，宋濂应聘至应天，开始了他的仕宦生涯。洪武十一年，宋濂告老还乡，仍回义门授业讲道。两年后因胡惟庸案株连被流放，次年客死夔州。宋濂再也没能回到他念念不忘的麟溪。
       郑义门有幸，得这样一位名满天下的博学硕儒在此倾心相授；宋濂有幸，得这样一个孝义传家、风俗淳朴的宝地度过人生最美好的时光。“宋濂是义门毓秀培英，陶模铸范，辅佐同居的良师。其有德于义门，殊非浅鲜。义门是宋濂韬光养晦，明德修身，履道亲仁之乐地。”东明书院最后一任山长郑骏声如是说。
       宋濂当年在书院附近郑祠内手植柏树十二株，至今尚存九株，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。后人有诗云：宋濂讲学主东明，广被春风化育英。六百年来凭展望，苍苍古柏吊先生。

三、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
       仙华山，这座浦江的地标性山峰，也因宋先生的足迹而增添了人文的异彩。
       元至正十年（1350），即宋濂正式迁居青萝山房那一年，元政府征聘宋濂为翰林编修官，宋濂辞不应，入仙华山为道士。对于“入世”和“出世”的选择，宋濂内心还是有困惑的。他徘徊于松树下，凝坐于山涧旁，不断叩问自己的心灵。最终，他似乎找到了答案。在文章《调息解》中，他借仙华生之口明确表达了“君子之所志，泽及黔黎”的观点，认为君子应该“怀负明德，进用明时，宜拓化原，以乘政机，使阴阳和而风雨若，武功戢而文教施”。他要像三国时期的孔明一样等待出山的良机。
       宋濂在仙华山除了完成思想上的转变外，还有一个重要的收获就是完成了《浦阳人物记》的创作。当时蒙古人廉阿年八哈来浦江任达鲁花赤（监县侯），到任之初，即请宋濂编撰《浦阳人物记》，宋濂欣然允诺。历时数月，完成初稿，后又先后补订五十余处。
       《浦阳人物记》共上下两卷，分忠义、孝友、政事、文学、贞节五类，共收人物二十九人。每一类开端均有小序，论述此类的性质、源流及选择标准。人物小传后有赞语，表达作者对人物的看法和评价。所传二十九人，再加上附于诸传或赞语中略记其事或其名者十余人，基本涵盖了汉至元代的浦江名贤。可以说，《浦阳人物记》是明代以前浦江先贤传记的一次大汇总。此书的编撰，是对浦江地方文化的重大贡献。
       除了著书立说延续了浦江的文脉，先生以文化反哺之功教育影响一代浦江学人。长期在义门执教，培养了大量浦江郑氏子弟，名声较大的有：郑氏家族同居八世祖郑泳、主持家政十六年之久的家长郑濂、音乐家郑瀛、月泉书院山长郑渊、资善大夫礼部尚书郑沂、进士出身翰林院待诏郑洽、湖广道监察御史郑幹、翰林院检讨掌文渊阁秘书郑棠、蜀王府教授郑楷等等。除了义门子弟外，宋濂和当时浦江其他知名学人都有密切的交往，保持着良好的关系，如戴良、张孟兼等。
       宋濂给予乡人留下最宝贵的财富恐怕还是他的学养和精神。他的儒学造诣精深，深受婺州人文风气的濡染，远窥吕祖谦、朱熹、陈亮、唐仲友等人之学，近得闻人、柳、黄、吴之教，卓然成一代儒学和文章大家。他渊博的学识离不开他超乎常人的好学精神和顽强的毅力。哪里有大儒，哪里就有宋濂的身影。“每假借于藏书之家，手自笔录，计日以还”，“穷冬烈风，大雪深数尺，足肤皲裂而不知”，他在《送东阳马生序》中所叙贫寒苦读的求学情景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也激励了一代又一代有志青年。
       宋濂性格温良，以平和的心态看待人与事，儒家学养“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”用以形容他至为恰切。《明史》本传称“濂性诚谨，官内庭久，未尝讦人过。所居室，署曰温树。客问禁中语，即指示之”。宋濂自署曰“温树”，一方面说明了明初严酷的政治环境，另一方面也是宋濂的性格使然。同乡后辈张孟兼去山西按察司任职时，宋濂专门写文章劝告他少施严刑峻法，注重以德服人。但即便是宋濂这样谦恭温良、宽和谨慎的人也不得善终，个中原因不能不令人深思。
       宋濂入明为臣后，担任过《元史》总裁官、礼部主事、翰林学士承旨、知制诰，朝廷重要文件与典册，多出自他的手笔。朱元璋多次称宋濂为文臣之首。刘基“负气甚豪，恒不可一世士”，但面对好友宋濂，也说道：“当今文章第一,舆论所属,实在翰林学士臣濂,华夷无间言者。其次臣基,不敢他有听让。”宋濂不仅在世时文名显赫，卒后依然有很高的评价。明代戏曲大家汤显祖说：“我朝文字，宋学士而止。方逊志（孝孺）已弱，李梦阳而下，至琅琊（王世贞），气力强弱巨细不同，等赝文耳。”清代《四库全书》馆臣也颇多赞誉：“濂文雍容浑穆，如天闲良骥，鱼鱼雅雅，自中节度。”
       幸哉，浦江有先生相伴！若论浦江文化宗师，非先生其谁？先生之于浦江，恰如孔夫子之于华夏，莎翁之于不列颠，功德业绩将千秋传承！
云山苍苍，江水泱泱，先生之风，山高水长！（作者：张方镇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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