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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八十年代,由浙江文学志编纂委员会编著、中华书局出版的《浙江省文学志》(浙江省志丛书)中,介绍了民俗学家洪亮简史及作品《浙江歌谣(甲集)》。书中介绍:“洪亮(1911~1969)民间文学家。浦江县岩头镇洪家村人。1930年入上海中国公学攻读法律,后转入上海正风文学院。毕业后任职上海文学社。解放前夕曾任杭州《民报》编辑,新中国成立后在中学任教。他年轻时即有志于民间文学事业,1932年著《浙江歌谣》(甲集),由上海女子书店出版。1935年又出版了《中国民俗文学史略》;新中国成立后经十年搜集,撰《中国农谚》计六七十万言(共7册)书稿未刊,‘文化大革命’时书稿在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遗失。此外,他对民间故事、民间工艺、文俗民风也皆留意采录。作品散见于各地报刊。”还写有记叙浦江抗日战争题材的小说《恢》,计30余万字,“文革”中被毁,还深入研究浦江明末清初的一代才女倪仁吉及名花史等。在《浙江省文学志》中,还专门介绍了《浙江歌谣(甲集)》:“该书采集浦江民间歌谣80首,作者认为这只是浙江歌谣的一部分,将来也许能够连续出版几本浙歌乙集或丙集……在中国歌谣界里,能够开出一朵较为美丽的鲜花,所以就把这集子题作《浙歌甲集》。”该书歌谣全用浦江方言记录。卷首有张世禄、傅东华二序。张世禄在序中说:“洪君记录这些歌谣,态度是忠实的。内中大多数词语都是依照方言直录出来的,毫不迁就文字的意义。”但是他又希望“洪君下次加以订正,能够把这些表音的词语,用音标注在下面,使读者可以明瞭。”书后又有姚名达的后跋。
2001年,金华籍作家、浙江文史研究馆馆员方竟成,在上海《新民晚报》发表了题为《1932年的浦江歌谣》一文,介绍了洪亮的这本歌谣作品。无情的岁月,使《浦江歌谣》书页发黄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方竟成“在上海图书馆有幸品读了这本珍品。在稚朴简洁的封面右下处,有一个叫‘张三瑜’的签名,可能这原本是一本私人藏书,几经周折,才成了上海图书馆的藏品。”“他认为洪亮的这本歌谣,并不是即兴之作,而是他对民间歌谣深入研究、悉心收集的结果。”歌谣是民众的真情流露,歌谣是民众的生活表现。洪亮认为这是真正明瞭歌谣的意义的关键所在。基于这样的认识,他收集、整理了这些在“祖母、姑姑、工人和隔壁嫂嫂们”中流传的民谣。
当时居住在上海的金华籍著名作家、翻译《飘》的著名译者傅东华和复旦大学一级教授、著名中国语韵学专家张世禄分别从文学和语言音韵的角度为《浦江歌谣》作序。傅东华认为,过去在安逸的农村里,由于战乱、由于动荡……这种安逸的农村生活已经过去了,社会经历了可悲的变迁。所以洪亮的写作用意一针见血,批判地观察了这种变迁,击中了时弊,也揭示了洪亮编写《浦江歌谣》的社会意义。方竟成又写道:“原汁原味地搜集、保存原汁原味的歌谣,绝不仅仅是歌谣本身的价值,它是一种民族文化、地方文脉的觉醒与跳动,是永恒的韵味与激情。”《浦江歌谣》书后的跋,则由姚名达先生所写,其中说“若一向有人注意保存,从事民情的研究,我民族也许不致像现在一样的虚伪、浮夸、敷衍、怯弱”。方竟成又说:“几句警示性的评价,似乎是对洪亮从事编写出版歌谣意义认识的一种提升。”80多年过去了,洪亮的《浦江歌谣》和姚名达先生呼吁重视民情研究的点评,仍有现实意义。
歌谣是民间文学的一类,是民歌、民谣和儿歌的总称。歌谣是人民群众创造的,句句简练,大多押韵,风格朴素清新。过去的歌谣大部分为口头传诵,有的则经过文人加工或删改,用文字形式记录下来。洪亮的《浦江歌谣》(甲集)就是这样的产物。
《浦江歌谣》的封面充满诗情画意,是洪亮自己设计的:一位老人牵着一个头戴虎帽的小孩,手中拿着一只拨浪鼓,后面跟着一只鸣叫的公鸡;天上一轮明月,周边闪耀着星星。这封面本身就是一首童谣,傅东华先生说,耕余月夜,树荫篱边,男女老少,组成共同娱乐的集团——这就是制作歌谣的社会环境。如该书的第一首童谣就是在如此的背景下产生的:
天上星:斗!地下猪:狗!
塘里菱:藕!妈妈房里茶:酒!
山里松蒲生成纠。(松果生长密集)
这首童谣是教育学前儿童练习发音而作,使儿童能够认识天地间的许多事物,为以后入学作准备。
《浦江歌谣》中有一首节气歌,反映农村一年四季的气候及农作物(果类)的生长季节,很受老百姓欢迎:
正月(甘蔗)节节长,
二月割草两头黄,
三月樱桃赖枝熟,
四月枇杷叶下黄,
五月杨梅红如火,
六月莲子满池塘,
七月金枣颠倒挂,
八月菱角如刀枪,
九月大栗如窄子,
十月金桔满叶香,
十一月家家焙炒榧,
十二月桂花荔枝凑成双。
《浦江歌谣》里有一首劝赌歌。歌谣劝导赌博者改邪归正。这首劝赌歌,共有42行,现选择几行如下,例如“五月劝赌石榴红,娘舅劝赌实在凶。写张状纸当官送,捉到城里关一趟。”又如“八月劝赌桂花香,桂花树下摆赌场。一夜赌到大天亮,文书契约七八张。”又如“十月劝赌芙蓉开,十个朋友九个穷。借个铜钱借勿动。”《浦江歌谣》里还有一首也是劝赌歌,内容以“押花会”为内容。“花会”内容比较深奥复杂,典故很多。现摘录首尾两句如下:“正月梅花朵朵开,人人想起押发财,男女都到殿面来,大小患告许下来……十二月里腊梅开,花会里面无人情,男男女女赌干净,男当衣衫女当裙,家私花尽要讨饭,大小男女要当心。”
《浦江歌谣》歌谣第24首讴歌了仙华山美景。洪亮在书中还引用了宋濂对仙华山的赞美:“浦江壤地,虽不越一百里,仙华山拔地而起,奇形佹观:如旌旗,如宝莲花,如铁马临关;而大江之水又如白虹,蜿蜒斜络乎其前,实天地间秀绝之地也。”歌谣曰:“浦江有块仙华山,爬上爬下实在难,爬到头尖如上天,望得下面心慌慌……”
《浦江歌谣》里还有讽刺歌谣,对有的人不专心学习读书和写作,加以批评和讽刺,例如:
谈题目,有一无二,
做文章牵三扯四,
抄卷子,歪五对六,
用古典,杂七夹八,
这个九铜钱,还想考十名里。
《浦江歌谣》除上述有关内容外,还有记叙民间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。
《浙江歌谣》(第一集)其内容均为浦江歌谣,所以也称《浦江歌谣》,共有80首。洪亮在自序中说,这些歌谣反映了家乡民众在“旧礼教和经济等压迫下的‘不平之鸣’‘劳动和收获的欢乐’‘爱情的情趣’。”歌谣用浦江方言记叙,有的表达方言不够确切,因此复旦大学语韵学教授张世禄曾建议,下次希望洪君把浦江方言的表音词语,用音标注在下面,使读者可以明瞭;另外一些比较新的歌谣,经过文人的加工修改,不如老的歌谣富有韵味。
我现存两本先父的《浙江歌谣》和《中国民俗文学史略》,至今也有80余年了。其中《浙江歌谣》存本的扉页写有洪亮的题词:“这本书赠给我的小弟弟侯官。不要唱得好听就算了,还要多认识字呢!你大哥记于1933年1月22日午后。”当时的小弟侯官,即是我的七叔洪照。毕业于国立英士大学法律系,先任职于司法界,后在苏州任中学语文教师,受我父亲影响,酷爱文学,曾在《中国青年》等杂志发表“故事新编”等文章90多篇,40岁前后因病在苏州去世。他的弟弟(我的九叔)即洪照,曾任职于中国驻苏大使馆,为销售学专家,在南京离休后,多年前全家随其女(博士)定居美国。(作者:洪洽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