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弃职县丞诚心济难民
铁血莽汉无意攀富贵
自打趁着酒意嘲弄了陆知县之后,郑德璋到底感觉到自己有些鲁莽,心里颇惴惴不安,也暗暗提防陆知县寻机报复。但几天下来,陆知县对自己一如既往,象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,并不见有异常举动,仍是客客气气,以礼相待,这使郑德璋不禁暗暗佩服陆知县的胸怀和肚量,也为自己的过分小心和警觉感到有些惭愧了。
一日傍晚时分,郑德璋办完公事,和捕头孟二一起并肩漫步街头。这时,街上冷冷清清,店铺大多打烊,行人三三两两,已经稀少。
“大哥,这些天知县大人一直没来找你吗?”孟二陪伴着郑德璋边走边聊,忽然问道。郑德璋若无其事地撇了孟二一眼,晒笑道:“他找我干什么?”“你不是戏弄他了吗?照理说,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”孟二不无担忧地说道,关切之情溢于言表。郑德璋淡淡一笑道:“那又怎么样?谁叫他不知趣,缠着要把小姨子嫁给我的。”
孟二大感不以为然,忧心忡忡地分析道:“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嘛,你倒好,反而把他戏弄一场,还说那些没天没地的话。不过……也真怪了,若在平时,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你,而这一次他居然毫无动作……是不是他变得宽宏大量,生了菩萨心肠。要不然就是有些惧你,他对你存有敬惧之心,不敢惹你。”
郑德璋歉然吟道:“你这话说得有理。不过,他堂堂一个知县,怕我惧我不敢惹我总不至于,也许他的心胸果然宽大了,才不跟我计较。想想那个晚上我对他无礼,我自己也觉得过分了一点,人家毕竟一片好意嘛,我不接受也就罢了,怎能侮辱伤害他呢?”孟二听了,乐道:“好,好,大哥今日才真是生了菩萨心肠,总算知道自己不该对他无礼了。不过,大哥,你不必一味地责备自己,你不是酒喝多了吗?酒后失态,谁也不能跟你计较。”
“计不计较的我也不会放在心上,他要计较,我也没办法,只能随他去了。” 郑徳璋解嘲似地笑笑,显得有些儿烦躁,脚下一紧,不觉加快了步伐。孟二稍稍一愣,抬头见前面已到翔云楼,连忙三步并作两步,赶上郑德璋,嘴里叫道:“大哥,翔云楼到了。”
郑德璋闻声驻足,凝目向前一看,只见一座三层楼房面街傍水,巍然耸立,一杆杏黄旗在街面上诱人地飘扬着,一股股浓烈的酒香伴着佳肴的气味,随风扑鼻而来……
“走,我们喝两口去!”郑德璋酒瘾上来,一把拉起大步赶上来的孟二,一头撞进酒店里。
翔云楼酒店是青田县城里最高档,也是最为有名的酒店,座落在最繁华的闹市区,雕甍插天,飞檐突兀,不仅楼层高,而且排场也大,一般平民百姓很少能进到这里来喝酒吃饭。郑德璋虽常喝酒,但这翔云楼却来的不多,偶尔来过几次,也都是别人设宴请客,他自己显然阔绰不起。
郑德璋和孟二一前一后走进店里,店小二倒也认得,连忙上前迎接,热情地招呼道:“哟,郑大人和孟二哥来了,快,楼上请!”说着,满面笑容德把郑德璋和孟二领上楼,拣了一个临街的包间,清静而却雅致。
郑德璋和孟二进包厢坐下,挑了几个菜和一壶酒,无非是鸡鸭鱼肉绍兴老酒。翔云楼的一大特色是上菜特快,店小二安顿好客人,才下楼一会儿,酒菜就端了上来,把一张四方桌摆得满满。郑德璋和孟二便相对而坐了,把盏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。
“大哥,一醉解千愁嘛,那些烦人的事情就别去想了。去他妈的知县小姨子,让他去嫁乌龟王八蛋吧!来,喝!”三杯酒落肚,孟二见郑德璋还是闷闷不乐,高兴不起来,擎着酒杯劝道。
果然,孟二这么一劝,郑德璋还真提起了精神,端杯猛地把酒喝个干净,重重放下酒杯道:“对,去他妈的知县小姨子,想那晦气事干嘛!”郑德璋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残酒,夹了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嚼着,苦恼之色忽又浓浓地罩在脸上,喟然叹道:“可我就是想不明白,她干嘛非找上我呢?让我得罪了知县,还平白无故地惹下这么多麻烦,真是活见鬼!”
“那还用说,她看上大哥是个英雄呗。”孟二接口应道。“哎,大哥,这事你不妨问问王老三。那晚上我们喝酒时,他好像露过口风,也许……他早就知道这事……”“是啊,我怎么忘了呢!”郑德璋歪着脑袋想了想,不禁拍案叫道:“当时我还骂了他一顿,敢情他早就知道有这事啊!对,待会儿回衙门我得好好问问他,这到底怎么回事?”
郑德璋话刚说完,忽听楼下有人高声大喊“郑大哥,郑大哥!”孟二侧耳一天,顿时大喜道:“大哥,你听,王老三找你来了!”郑德璋凝神谛听少顷,果然是王老三的声音,不由开怀哈哈一笑:“哈哈,这是说曹操,曹操到!去,快去把他叫来!”
孟二答应一声,站起身走出门去,转眼功夫就领着王老三回到包厢。郑德璋高兴道:“王老三,正说到你呢,赶巧你来了。来,来,快坐下喝两杯。”王老三称一声谢,打横着坐下,店小二连忙送餐具进来,孟二赶紧为他斟满酒。
三人碰了碰杯,一齐把酒喝下,孟二禁不住问道:“王老三,大哥正要问你呢,那天晚上我们喝酒时,你是怎么知道县太爷要把小姨子嫁给大哥的?”王老三听了悚然一惊,含糊不安,吞吞吐吐地道:“我……我也是听人说……说的呗”“听人说的?听谁说的?她为什么偏偏找上大哥呢?”孟二仅仅追问道。王老三怔了怔,随即不满地顶撞道:“废话,这不是明摆着的吗?我……我还巴不得她来找我呢!”
郑德璋见王老三不愿说,心想也许他真的不知情,倒也不值得追究,便劝解道:“算了,算了,那骚娘们的事不值得提,过去算了。”
“就是嘛,骚娘们的事情你追究的清吗?难道她怎么怀春想男人了,你也要来问我?”王老三不悦地瞪着孟二道。谁知这一句话,把郑德璋和孟二逗乐了。“好了,好了,不谈那破事了,我们只管喝酒。”郑德璋郎朗一笑,举杯劝酒。
撇下那烦心事,气氛融洽多了,三人兴致上来,你一杯我一杯地又喝了一会儿,郑德璋忽然问道:“王老三,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喝酒的?”王老三忙咽下一块正在嘴里嚼着的鸡肉,敛容道:“我有急事找大哥呢,到处找不到,就找这儿来了。”孟二嘻嘻一会,打趣道:“嗬,你还真能找啊!居然找到这儿来了,敢情是远远闻到了酒香?”“孟老二,你别打岔,王老三有正事,让你说,找我到底什么急事?”
王老三神秘地凑近郑德璋,压低声音禀告:“大哥,我得到消息,苍梧山的大盗下山来了,今晚在我县城郊的徐家畈喝喜酒,大哥正好派兵将他们捕拿!”
“哦,你的消息可靠吗?”
“可靠,绝对可靠!有人亲眼看到他们进了徐家畈。”
郑德璋精神陡振,目光炯炯地道:“这帮盗贼我追捕他们两年了,每次都能让他们漏网走脱,今天终于送上门来了。”“大哥,这是要不要先禀告知县大人,让他下令捕拿?”孟二谨慎地问道。郑德璋沉吟片刻,毅然道:“不,这是绝不能让我们三人以外的人知道,以免走漏风声!”
王老三自告奋勇道:“大哥,那……我带人去盯着他们!”
郑德璋拉开椅子站起身,赞成地道:“好,你先带人去盯着,我们天一黑就出发,悄悄包围村子。孟老二,我们走!”
当天晚上,星月黯然,夜色沉沉,郑德璋带着衙役们赶到徐家畈,在村边的小树林里潜伏下来,孟二学了几声猫叫。一会儿,王老三带着人飞快跑过来会和。
郑德璋忙问:“王老三,怎么样,有异常情况吗?”
王老三摇摇头道:“没有,都在厅上喝酒呢!”
“走,进村拿人!”郑德璋果断地一声令下,衙役立即冲出树林,向村庄扑去……
徐家畈的厅堂上,这是红烛高烧,喜气洋洋,笑语喧然,夜阑酒酣,宾客们正喝得高兴,不妨郑德璋带着衙役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。厅堂里顿时桌倾椅倒,杯盘落地,人们惊慌地站起身躲避,稀里哗啦地乱成一团。
郑德璋厉声大喝:“都给我站住,不许乱动!”宾客们顿时被震慑,一个个呆若木鸡,直立不动,连大气也不敢出。半晌,一个年约五十来岁,衣服光鲜,绅士模样的人陪着笑脸迎上前来。“啊,原来是郑县尉到了。来,快请入座。”那绅士满脸堆笑,又是打拱又是作揖,客客气气地恭请道。
郑德璋冷冷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那绅士略略一怔,陪笑道:“郑县尉,不认识了?我们一起喝过酒呢,就在翔云楼上……我姓徐,就是这村的……”郑德璋见徐绅士点头哈腰地套近乎,腻味得很,也不理他,沉着脸向衙役们挥挥手,孟二立即率衙役们围向宾客,一个个辨认过去。
徐绅士佯装惊到:“郑县尉,你这是干什么?”郑德璋审视地打量着徐绅士,突然严厉喝道:“我要你马上交出苍梧山大盗!”徐绅士一愣,立即装模作样地喊起冤来:“啊,苍梧山大盗?啊呀,郑大人,这从何说起呀。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,我们家中哪来的苍梧山大盗呀!”
“你少给我装腔作势,等我搜出山贼,再拿你是问!”郑德璋声色俱厉地怒斥道,回头像孟二和衙役们一个个大摇其头。他心上一惊,随即强抑慌乱地又下令道:“搜,挨家挨户地搜!”
说着,郑德璋大步走出厅堂,孟二和衙役们也都跟着纷纷出门而去。徐绅士见郑德璋他们走远,立即朝另几个宾客挤眉弄眼,露出一脸坏笑……
郑德璋在天井里按剑而立,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。约摸过了半个时辰,捕头孟二带着一般衙役垂头丧气地回来了。
孟二脸色雪白,气喘嘘嘘,一副惊慌之色,急急走到郑德璋身边,轻声禀道:“大哥,不好了,我们把全村挨家挨户都搜遍了,连个苍梧山大盗的人影都没有见着……”“不可能!王老三明明说他们进了徐家畈,都在厅上喝酒,而我们早已把村子围个水泄不通,他们不可能走脱!难道王老三报的信有误?”郑德璋一惊,疑惑不安地喃喃道,忽然想起王老三,纵目四巡,哪有什么王老三的人影,慌忙喊道:“王老三,王老三呢?”
孟二这才想起,自打进村那会起,压根儿就没见过王老三的人影,不由心上一寒,慌道:“不好,大哥,我们上当了!”
“上当,上谁得当?”
“王老三!”
“王老三,他……”
郑德璋倒吸一口冷气,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。
孟二深色惊慌地道:“大哥,王老三把我们卖了。他肯定是和知县串通好了,有意设下这个圈套,诱使我们上当……”“不,不,王老三不可能出卖我,我待他不薄……他报的信……也许是他看走眼了……”郑德璋心神大乱,语无伦次,明知自己中了王老三的圈套,仍是不肯相信。
孟二大急,苦苦说服道:“大哥,你没有看见这厅堂上宾客满堂,喜气洋洋,可我们搜遍了全村上上下下,和曾见过新郎、新娘,哪来的洞房花烛?这……分明有诈!”郑德璋心头大震,恍然大悟,连忙下令:“孟老二,扯,快带着弟兄们撤出村子,立即回城!”
孟二答应一声,跑过去刚想把衙役们撤走,却见徐绅士一脸坏笑地率领着宾客已出了客堂,正向他们走来。郑德璋和孟二回避不及,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去。
徐绅士扬声大笑着走近郑徳璋,不无得意地拱拱手道:“郑县尉,你在我们村搜查了半夜,想必已把苍梧山大盗都拿下来吧?”郑徳璋自知理亏,只得强忍心头之怒,抱拳拱手道歉:“得罪,得罪,原来是一场误会 你们这儿并无苍梧山盗贼,打扰,打扰,让你们受惊了,抱歉,实在抱歉。”
徐绅士阴阳怪气地瞪着双眼望望郑徳璋,阴鸷地冷冷一笑道:“哦,原来你们并没有拿到苍梧山大盗,而仅仅是一场误会?”郑徳璋耐着性子赔礼道:“是,是,纯属误会,不好意思,请徐大叔见谅。”
“见谅?”徐绅士阴阳怪气地鼻孔出气,冷哼一声,突然沉下脸来,咄咄逼人地道:“哼,既然你们没拿到苍梧山大盗,说是一场误会,那我倒要问问郑县尉了!”
“请讲。”事已至此,郑徳璋只有忍气吞声。
徐绅士得理不让人,神气地指责道:“好,我来问你。你们深更半夜,黑灯瞎火,兴师动众,闯入民宅,扰乱婚宴,惊扰百姓,吓坏宾客,污蔑我徐家畈串通盗贼,是何道理,该当何罪?”“对不起,对不起,徐大叔恕罪,恕罪。”郑徳璋这时分说不得,只能连连作揖,不住地道歉。
徐绅士用耍猴般的神情看着连连作揖!道歉的郑徳璋,心上大乐,更加来劲,脸上则仍是阴云密布,一片恼怒之色。“对不起?哼,哼,你闹出这么大一场事情,只说对不起三字就完了?”
郑徳璋被人陷害,中了圈套,又倍遭羞辱,见徐绅士苦苦相逼,存心刁难,心上着恼,早已按耐不住,便沉下脸来,硬梆梆地顶道: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徐绅士原以为郑徳璋已是斗败了的公鸡,可以随意戏弄,见他态度突然强硬起来,心上一惊,倒也惧怕,慌道:“郑徳璋,我……我要告你!”
“走,我们回城!”郑徳璋轻蔑地冷哼一声,不屑理睬地转身下令。
孟二连忙让衙役们整好队伍,郑徳璋看也不看象只癞皮狗似的呆立在一旁的徐绅士,大步流星地走出村而去……
夜已深沉,万籁俱寂,一盏油灯,飘忽摇曳。
昏黄的灯光里,郑德珪在书房里心事重重地来回踱着,他的妻子楼氏则在一旁吃惊地瞪大眼睛望着他,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。
“老爷,你真要卖田?”楼氏不安的嗫嚅着问道。
郑德珪肯定地点了点头,语气毅然决然道:“对,如今之计,除此之外已无法可想。我只能卖掉部分田产,换取粮食,赈济难民!”楼氏听得心上一炙,难过得七上八下,一时不知怎么劝说才好。良久,她缓过神来,叹口气道:“老爷,这可是祖上的产业啊,你说卖了就卖了,全家人会怎么看呢?这事你是不是应该先和大家商量一下再说……”
郑徳璋主意已定,深知一旦召集兄弟子侄商量,大家七嘴八舌地也不会有个好结果,再说一族之人,怎么可能一条心呢?何况,他卖田不是因为自家,而是为了那些颠沛流离的难民,兄弟子侄纵算都有仁义之心,也不见得都能理解。他知道楼氏要借大家之力全阻自己,便道:“是啊!祖上的产业一旦毁于我手,我还真有点担待不起呢!不过,当年我们的祖上郑淮公毁家纡难,售出良田一千亩赈济难民,以仁义称著乡里。如今,我仅仅售出一部分田产,赈济难民,我想兄弟们也不至怨我。”
楼氏见郑徳璋一意孤行,竟不愿和大家商议一下,心上一急,极力劝说道:“老爷,当年郑淮公毁家纡难时,我家尚未同居,他出售的一千多亩田地都是他一个人的,他可以说了算,作得了主,而你现在要卖的田地却是全族人共有的,由不得你一个人作主。”
郑徳璋心头一颤,如挨了一记闷棍,重重跌坐在椅子上,苦恼地慨然长叹道:“你说的对呀,如今不比当年,我得为一家人考虑,也该多为子孙后代想想,难哪!”
楼氏知郑徳璋已被打动,心上一宽,又趁热打铁地继续劝说:“老爷,你想过售田赈灾的后果吗?当年郑淮公卖田赈灾后,一家人从此陷于贫困,子孙们甚至到了破碗盛饭,茅草拦衣的地步,差不多沦为乞丐了,一连几代都翻不过身来。而现在我们家老老少少的数百口人,你把田产卖了,万一有个天灾人祸,三长两短,一家人要是无计无着,谁担当的起呀?”
“那……依你说该怎么办?”郑德珪也感到事情严重,神色一黯,心中纷乱,长叹一声,茫然无绪地问道。
楼氏沉吟片刻,柔声提议道:“依我看,这事无论如何你得先和徳璋商量一下,你们是亲兄弟,最能体谅你的难处。他要是赞成,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万事有你们兄弟俩担待着,也不怕惹人闲话了。”
郑德珪一振,欣然地道:“好,我今晚就修好书信,明天一早派人,送往青田,叫他速速回家一趟。”
楼氏这下才放下心来,展颜浅浅一笑,默默退出书房。
郑徳璋憋着一肚子气和孟二率一班衙役回到县城,连夜四下寻找王老三,但找遍了王老三所能去的地方以及酒楼旅店,竟连王老三的影子也没找着。王老三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,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折腾了一晚上,直到天将破晓,郑徳璋才满身疲惫地回到寓所,他知道既然陆知县串通王老三和那个徐绅士,精心设下圈套要摆布自己,决不会轻易罢休,明天必有一场闹腾。事既如此,徒增烦恼何益,他也不往心里去,索性倒头大睡。
果然,第二天上午,那徐绅士率着昨晚宴席上的一帮宾客,乱哄哄,吵吵闹闹地直趋县衙,到了门前,徐绅士在一片喧闹声中,趾高气昂地抬阶而上,奋力擂响大鼓,一会儿,衙门哗然洞开,里面涌出一班衙役,把徐绅士一干人推推搡搡地拥进县衙。
徐绅士一干人随衙役走进大堂,当堂跪下。
少顷,在衙役的一阵呼喝声中,陆知县从后院走进了大堂,威风凛凛地据案坐下,接过徐绅士的状子,煞有介事地翻阅一会,放下状纸,一拍惊堂,大声喝问道:“徐世祥,你状告本县县尉郑徳璋诬陷你通盗,并夜闯民宅,扰乱婚礼,惊扰百姓之事,是否事实?”
徐世祥连忙磕头道:“禀大老爷,句句事实,小人不敢捏造。”跪在徐世祥身旁的众宾客也都纷纷乱嚷:“大老爷,徐世祥所告都是事实,我们当时都在场,亲身经历,都可以作证,求青天大老爷为我们作主!”
刹时间堂上一片嘈杂,有的竟呜呜哇哇地哭泣起来。
陆知县见自己一手策划的闹剧有如此强烈的效果,料郑徳璋这次必然声名狼藉,不由从心底涌起一阵快意,脸上悄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却装得一本正经地审视堂下一班吵吵嚷嚷有哭有闹的告状人,装腔作势道:“好,你们都起来吧!既然徐世祥所告事实,你们都可以作证,那本官一定为你们作主,决不偏祖!来呀,传郑徳璋上堂!”
徐世祥和众宾客忙纷纷从地上爬起退到一旁。
过了一会儿,一个衙役领着郑徳璋大步走进门来。由于昨晚闹了一宵,郑徳璋虽不把事儿放在心上,照常呼呼大睡,但毕竟睡眠不足,看上去仍有倦色,精神却丝毫不减,神色依然镇定从容。
郑徳璋走进大堂后,他冷冷地瞥了徐世祥等人一眼,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,走上前去对陆知县抱拳施礼道:“卑职郑徳璋参加知县大人。”
陆知县见郑徳璋神色不变,若无其事,不觉一怔,心上顿时掠过一阵慌乱不安。半晌,他定定心神,审视郑徳璋俄顷,指指徐世祥一干人道:“郑县尉,你可知他们这些人都是来控告你的吗?”“卑职早已知道。”郑徳璋不卑不亢地拱拱手,语气平静地答道。
“哦,你已经知道……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陆知县暗暗惊疑,不敢置信地盯着郑徳璋问道。郑徳璋嘲弄人似地微微一笑,坦然道:“卑职昨晚前去徐家畈捕盗,见过这些人,知道他们今天必来闹事,所以,不感到惊讶。”
陆知县一愣,突然阴沉沉地冷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你对昨晚之事有何话说?”郑徳璋从容地一揖,说道:“卑职知错,但昨晚之事实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,蓄谋陷害卑职,并非偶然。”“什么,有人蓄谋陷害?是谁?为什么要陷害于你?”陆知县佯作不知,凝目追问道。
郑徳璋昂热呵呵一笑:“知县大人,这事只要问王老三便知。”
陆知县心里虽虚,但他早已安排妥当,便装模作样地一怔:“王老三?好,传王老三上堂作证!”
堂上的班头出班禀道:“禀大人,王老三偶得风寒,卧病在床,已经告假。”
“王老三生病告假?”陆知县心里暗笑,脸上却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“那……郑县尉,既然王老三病了,一时不能上堂对证,你的事本官只好秉公而断了。”
“且慢!”郑徳璋抢前一步,大声喝道:“知县大人,昨天晚上是王老三给我报的信,又是他为卑职监视徐家畈,并且一起进村捕盗,只不过中途先溜走了,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病得卧床不起呢?卑职恳请知县大人立刻传王老三到堂对证,澄清是非,并严惩陷害卑职的幕后策划之人!”
陆知县凛然一惊,恼羞成怒,猛地拍案大喝道:“郑徳璋,你太放肆了!这些百姓联名上诉告你,你知法犯法,不思悔改,本官照理应从严惩处。但看在你我同僚多年的份上,你立而不跪,本官不予计较!你说有人陷害,本官并没有给你定罪,而你竟敢藐视本官,咆哮公堂,威逼本官交出人证,你……简直无法无天了!”
郑徳璋毫不畏惧,见陆知县暴跳如雷,反而呵呵一阵冷笑,咄咄逼人地道:“知县大人,你别紧张嘛,你是怕一旦传王老三到堂对证,事儿就要露陷,不好办是吧?”
陆知县不由得一阵惊惶,象被人抽去筋肋一搬,慌乱道:“这……有我什么事儿,我……我怕什么?你别血口喷人……”
郑徳璋不依不饶,寸步不让,大声叫道:“好,既然你不怕,那就快传王老三当堂对证,他家就在城东,不用半个时辰,就可把他传到!”
陆知县心里发虚,郑徳璋的话无可辩驳,一时嘿然无语。
堂上那些气势汹汹来前来状告郑徳璋的人,这时已渐渐听出了一些名堂,除徐世祥外一个个都慌愕地呆立着,心里都七上八下,不由得面面相觑。良久,陆知县清醒过来,向方才禀报王老三生病的班头使了一个眼色,那班头会意,再次出班禀道:“禀知县大人,昨晚王老三告假时说,他这次回乡下老家养病,人并不在城里,若要对证,只怕一时回不了城。”
陆知县听了暗暗的嘘了一口气,微微颔首,打起精神道:“郑县尉 你都听到了吧?既然王老三一时回不来,你们也难以对付薄公堂,本官不便给你定罪,只能将情况上报州府。但你未经本官允许,擅自带兵捕人,又咆哮公堂,威逼本官之事,本官不能不问。”
郑徳璋怒视陆知县,沉默相抗。
陆知县误以为郑德璋已无话可说,心里暗自得意,便欲放肆地羞辱郑德璋一场,沉声道:“郑县尉,本官命你停职反省,从今天起到大牢清扫牢房。若王老三回来,澄清事实或有悔改,本官再予复职……“
“狗官!”陆知县话没说完,郑德璋已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,直奔堂前,一把掀翻案桌,揪起正直鸣得意的陆知县,愤怒地骂道:“狗日的王八蛋,我操你十八代祖宗! ”
刹时,陆知县吓得魂魄俱丧,失神地哆嗦着挣扎道:”郑……郑德璋,你……你别乱……乱来……你若敢殴打本……本官,是……罪上加罪……“
陆知县惊惶中一语倒提醒了暴怒的郑德璋,他顿时冷静下来。
”打你?哼,我还怕弄脏了我的拳头!“郑德璋一声冷哼,猛地一把将陆知县推个仰面朝天,跌倒在地,然后愤然摘下官帽,脱去官袍,揉能一团,夹头头脑地向陆知县狠狠扔了过去,怒吼道:”狗官,老子不伺候了,这鸟官我不当了!“
陆知县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狼狈爬起,只见郑德璋已大步出门,扬长而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