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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政府提倡“破四旧”,可民间的巫婆神汉偷偷活动,诸如扶乩、问三姐、巫神、拜北斗之类迷信互动,屡禁不止。我常听村里的伯母、婶婶们神情肃穆地说,天上下凡的神仙多少有准。
妈妈不信佛道,从来不去求神拜佛,我无缘目睹各路“神仙”的真容。而奶奶笃信佛道,爹爹从小跟她四处烧香,见过种种巫婆神汉。女巫通神叫问三姐,神汉作法叫巫神。女巫在家里设坛,点上香烛,号称神仙附身,口吐白沫,自报名号,对患者有问必答,告知你祸福休咎、邪祟病根的原因和对策,如果患者是女性,神仙就下凡嬉花园,今天说你是牡丹花,明天说你是芙蓉花;如果患者是男性,神仙就下凡嬉树园,今天说你是冬青树,明天说你是大樟树。花上、树上有蚜虫或者蛛网,主人因而得病,神仙就帮你驱虫掸尘,把花呀树啊弄得干干净净,主人自然就神清气爽,百病不侵了。
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郑宅后溪村的郑志法家里搞过一次女巫嬉花园活动,也叫戏坟头。当时摆了三把椅子,巫婆坐在中间,两个女人分坐两边,一个要看阴间的爹爹,一个要看阴间的老公。巫婆盖上头巾,嘴里念念有辞,要让她们入静睡着,结果一人睡着,一人睡不着。过了一会,巫婆的两只小脚在椅子横档上有节奏地敲打起来,睡着的女人也跟着敲打起来,她们开始“走路”了。从郑志法家出发,经前店、黄梅岭、岩头陈、十里亭、东门,到县城里的城隍庙。经城隍批准,她们一起来到坟地。女人一见老公破败的房屋,就嚎啕大哭,掀开酒坛,空空如也。此时,巫婆成了丈夫的替身,夫妻交谈,一问一答,很是感人。老公催她回,她硬是不肯,经反复劝导,终于沿着原路返回郑志法家。巫婆醒了,那女人也跟着醒了,只是她什么也不记得了,而在场的人都听到了。
那时,作为初中生的郑志法大惑不解。上了高中以后,他曾写信到杭州大学心理学系,求教巫婆嬉花园的现象,回信只说这是一种催眠术。
对于这种现象,有人深信不疑,有人大惑不解,也有人毫不相信。我爹就是怀疑派。他说,有一次村里有人生病,请一个外村的神汉来巫神。另一个性情古怪的男人想乘机戏弄神汉,就躺在床上,装作大病不起,叫他老婆快把神汉请回家来,给他驱鬼。神汉进了他的家门,作起法来,自称关老爷附身,拿着大刀帮病人驱赶附在身上的妖魔鬼怪。这时,这个装病的男人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,破口大骂:“入你娘,我不是好好的嘛!”骂得神汉一脸尴尬,灰溜溜地逃走了。
小孩如果受了惊吓,目光呆滞,精神萎靡,隔壁老太婆便说是魂丢了,需要叫魂,也称叫同年。老太婆焚香跪拜,再用一只喝酒用的小盏,盛上满满的一盏白米,用布包好,握住包布,转上几圈,然后用手掌在包布上反复搓磨,口中念起《消惊咒》:“一成白米手巾经,五指难通天地神。南无佛色带黄金,带黄金,观世音。家中有个难中人,人有难,里乾坤。一年灾难良流生,八卦里面有乾坤。灵魂失得万丈深,潭深消惊是何人。小小儿童来消惊,消来子女都太平。一朵金花佛前开,须知杨柳拜经来。前世欠的金银债,前世欠债今世还。天灵灵,地灵灵,急急如敕令!南无天元太宝阿弥陀佛!”
念完经咒,老太婆把布掀开,如果小盏里有一粒白米凸出来,边上有一个小坑凹进去,就说那粒凸出来的白米就是小孩的魂,那个凹进去的小坑就是井,小孩的魂掉到井里去了,因而得病。小孩的娘要到井边去烧香,并叫喊:“某某哎,跟我回家去噢!”算是把小孩丢了的魂领回家。
老奶奶叫魂的招数,我小时候多次见识,未必管用。不过,她们跟巫婆神汉不同,只是为隔壁邻舍尽一点义务,给人以安慰罢了。 (王向阳《手艺:渐行渐远的江南老行当》,广西师大出版社,2017年8月版)